平江海

医疗paro,剧情流非爽文。微博[平江海斯坦]补档删减章节

我们活过的刹那 45

“I do solemnly, sincerely and truly declare and affirm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,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.”


宣誓完毕,雷君凡放下右手。


庭审的程序,雷君凡很熟悉。他坐在旁听席上看过几十场南宫烈的辩护,也曾作为专家证人,坐在证人席上,为南宫烈的团队向法官解释说明财税方面的专业问题。


不过,以被告的身份坐上证人席,这倒是头一回。


看着雷君凡宣誓,南宫烈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的预感。


或许是因为他昨晚没有睡好。但他知道爱人的状态比他更糟糕。肺炎出院后,雷君凡坚持要跟他分房睡。见过雷君凡晚上喘不上气、又背痛到无法平躺的样子之后,南宫烈当然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。


“我知道你是怕影响我休息,但是君凡,我的心在你身上,要是不知道你的状况,我也不可能睡得安稳。”


妥协下来的结果,是双方各让一步,两人分床睡,但仍然同处一室,南宫烈额外支了一张小床,塞进大床边上的空隙里。


出院后的这段时间,雷君凡恢复得并不好,睡眠质量也始终很差。南宫烈半夜惊醒,几乎每次都会听到雷君凡在压抑地喘息。把手伸进被子下面去摸他的身体,手脚都是凉的,睡衣是潮的。


对于越来越严重的神经痛,除了硬抗,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——他们已经找 Joshua 医生更换过两次止疼药,情况也并没有明显的改善。


昨晚也是这样。雷君凡忍着不出声,南宫烈在小床上盯住眼前的虚空,听着他不规律的呼吸,终究做不到置若罔闻。他躺回双人床上,挨到雷君凡身边,把他搂到自己怀里。雷君凡的身体在发颤,南宫烈摸索着握上他的手,果不其然,手心是一片湿冷。


感同身受而又无能为力。不存在比这更叫人心碎的时刻了。


他把雷君凡的手轻轻拉过来,贴在自己胸口。又用嘴唇去找他的脸颊,像蝴蝶落进花芯那样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微凉的皮肤,温柔地吻他。


雷君凡咬着牙,默默接受爱人的抚慰,但无法主动给出任何回应。疼痛既让他维持着不必要的清醒,又使他的头脑陷在一片混沌之中。他想要叫南宫烈对自己置之不理,而这违心话却根本说不出口。他当然渴望、也感激枕边人的照顾与体贴,但与此同时,他又害怕这温暖——他心里清楚,一旦自己开始贪恋爱人的柔情暖意,对于那些只能由他独自承受的痛苦,就再也拿不出坚持下去的意志力了。


耗到凌晨四五点,或许是神经痛的的确确减轻了,又或许是与疼痛对抗到精疲力竭,雷君凡终于睡着,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,多少是睡了两三个小时。南宫烈虽然合着眼,却是再也无法入睡,干脆躺着,在脑中翻来覆去地预演今天上庭的策略和需要询问证人的问题。


“雷先生,您的事务所于XXXX年X月X日,为 SS 公司出具了 IPO 前的财务审计报告,是吗?”


助理检察官*(1)的声音把南宫烈拉回到现实,他坐直身体,将注意力集中到质证的问答上。对方在铺垫问题,试图从雷君凡出具审计报告的事实出发,通过一系列环环递进的询问串起对控方有利的证据链。南宫烈边听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几个关键词。对方质证的问题设计与他推测的差不多,开庭前两天,他已经提前在家中跟雷君凡排演过询问的环节,指导他该如何避开一些潜在的问题陷阱。此刻,在双方正式交锋的法庭上,雷君凡正在遵照演练的答案,谨慎地回答着助理检察官的问题。


“法官大人,请允许我播放一份被告人与 SS 公司创始人、合伙人、财务总监,于 IPO 之前,在 SS 公司办公室内谈话的录音记录。”助理检察官同时拿出了几份录音内容的打印副本,一一递给法官、坐在证人席上的雷君凡、以及辩护席上的南宫烈。


雷君凡快速扫了一眼副本,便将册页合上。他记得那天在 SS 公司的会面。被用亮黄色高亮标记出的句子,的确是他曾向公司的高管说过的话。但他并不知道当时的谈话有被录音。而检方拿到了录音,那就意味着,一定是 SS 内部有人把录音泄漏了出去。


录音很长,在法庭上播放的是几条被剪辑过的片段。助理检察官走到证人席跟前,继续向雷君凡发问:“雷先生,您为何会参与这次谈话?”


这是一个预先排演过的问题。雷君凡按照南宫烈给出的标准答案作答:“我受 SS 公司创始的人邀请, 协助其财务官评估公司的财务状况。”


“为什么需要评估公司的财务状况?”


“SS 当时在谋求上市融资,因此有必要评估公司是否符合发行条件。”


“根据您的事务所为 SS 公司出具的审计报告里的描述,审计工作正式开始的时间,是在此次谈话的一个月之后。也就是说,在 SS 公司提交 IPO 申请之前,即正式向您的事务所提出审计请求之前,您已经明确知晓公司的实际财务状况?”


“反对!诱导性问题!”南宫烈站起来,打断了助理检察官的问话。


“反对有效。”


助理检察官笑了笑,换个了问法继续发问:“雷先生,在此次谈话之前,您在多大程度上了解 SS 公司的财务状况?”


雷君凡看了南宫烈一眼,律师席上的爱人神情严肃,微不可察地对他摇了摇头。他停顿了片刻,才开始作答:“我并不清楚公司具体的账目。在评估期间,我所掌握的,是通过公司的执行官和财务官汇总的,一些核心经营指标的大盘数据。”


助理检察官带着假笑微微点头,朝他走近了一步,“在谈话中,您提到了一些虚增利润的操作,也就是在副本的第二页、第三页、第五页、第八和第九页标记出的句子。这是否意味着您很清楚,SS 公司的初始财务状况,不能满足上市要求?


“反对!”南宫烈从辩护席上站了起来。“对方律师并非在询问事实,而在要求我的当事人做出结论。” 


“反对有效。”


助理检察官好像并没有受到问题被打断的影响,紧接着又抛出下一个问题:“雷先生,您是在明确知晓 SS 公司实际财务状况的前提下,要求财务人员实施若干虚增利润的操作,以伪造利润,使公司满足上市条件,是这样吗?”


“反对!法官大人,对方律师在自证!”这是一个过于直白的煽动性问题,南宫烈刚刚坐下,就又站了起来。


“反对有效。”法官虽然暂时豁免了雷君凡回答问题的义务,但显然已经认可了助理检察官的证据逻辑,“律师,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。不过,我希望你能让证人自己陈述。”


“当然,法官大人。让我换一种问法,雷先生,在这份对话记录中,您要求 SS 公司财务人员虚增利润以使公司满足上市条件。这些‘指导’,是在您明确知晓公司实际财务状况的前提下提出的,是吗?”


助理检察官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。雷君凡不自觉地握紧双手,疼痛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,像迅猛的闪电,暴烈地劈开旷野中的树。冷汗一瞬间就冒了出来,他脑中莫名闪回到被追尾撞车的那一刻——几乎是那天的情景重现,脊柱胸椎段的位置就跟过了电一样,剧烈的疼痛沿着神经炸开,后背和肋间都疼到发麻,视野也如同受到电磁干扰,一下子糊成一片。


但他的意识仍然清晰。控辩双方的律师、法官、书记员、法警、旁听席上的零星旁观者……十几双眼睛在盯着他,等待着他的回答。猎食者在旁虎视眈眈,他不能在这时倒下。


稳住,不能表露出软弱,坚持下去。雷君凡在心中默念。


神经痛辐射的范围几乎扩展到了整个上半身。在疼痛的刺激下,全身的肌肉都反射性地绷紧了起来。雷君凡死死咬住牙关,指甲深深掐进手心,寄希望于这阵急痛能够赶快过去。


证人席与辩护律师席相隔不过三五步,助理检察官的问题还没说完,南宫烈就看出了爱人的异样。根据经验,他估计是爱人神经痛突然发作,但他不清楚发作的程度如何。雷君凡脸上肉眼可见的失了血色,而表情却没什么明显变化,只是绷紧了下颌,微微蹙起眉心。


南宫烈犹豫着要不要叫停。在法庭上,律师的询问只有两个直接目的:一是通过询问控制对方证人;二是要给法官留下证人证言存在瑕疵的印象。法官的裁决,除了依据控辩双方提交的证据链和临场表现,很大程度也会受到被告人的肤色、种族、职业等刻板印象的影响。被告人的外貌仪态也在这一影响范围内,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干系人都需要西装革履地出庭。询问环节进行到现在,雷君凡传递出的,是一名教养良好、从无负面记录、沉稳守序的移民中产形象,对检察官的问题也并不露怯,应答如流。如果爱人还能维持镇定,他不想轻易动摇这一印象。既然坐上了证人席,最佳的结果,就是能够一鼓作气、不落把柄地完成询问。


他决定先为爱人尽可能多争取一些时间。“反对!”南宫烈站起来,再度打断助理检察官提问的进程,把法官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。


“反对理由?”


“……对方律师在故意纠缠我的当事人,试图挑衅我的当事人说出对他有利的证词。”南宫烈迅速补上理由。然而,他知道法官这次不会站在他这边,爱人还是需要直面刚才的询问。好在他们此前排演过类似的问题,助理检察官的问话虽然尖锐,但雷君凡知道怎么回答才是安全的。


“反对无效。被告,这次你需要回答问题。”


证人席就在法官席的右手边,隔着木质围栏,法官也看出雷君凡的沉默似乎有些不对劲,“雷先生,您还好吗?”


雷君凡抬起头望向高座上的法官,刚要开口,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力屏着呼吸。他牙关一松,不由自主地抽吸了一口气。


“抱歉……”雷君凡向法官点头示意自己可以作答,又将视线移向助理检察官,“……能麻烦您再重复一遍问题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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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 助理检察官 Assistant United States Attorney,AUSA

不要因为有“助理”二字就觉得人家很菜。在美国的检察机构中,每个司法辖区(全美共有94个联邦司法区)都只有一名联邦检察官,由检察官任命或聘用众多的“助理检察官”,才是负责大部分案件的调查和起诉工作的真正办案主体(真正干活的)。一个办事处可能有几十甚至几百名助理检察官。

跟国内的检察官不同的是,美国的检察官本质上也是律师,不过是代表国家/州提出诉讼或应诉的律师(United States Attorney 的头衔说得很直白了,直译就是“US律师”)。

以及助理检察官是非常热门的公务员职位,跟国内考公类似,可以达到上千人竞争一个岗位的地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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